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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藍祖蔚

人生如夢,所有的執迷因此就變得可笑;但是人生的可愛與可貴,不也就在於執迷不悟嗎?


看電影,宛如在黑漆漆的戲院裡作了一場夢,安然椅上坐,神馳千萬里,魂縱古今遊,夢醒之後,人生依舊,生活依舊,唯一變化的是心靈與性情。


 美國導演柯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執導的《第三朵玫瑰(Youth Without Y outh)》 其實是一部探索人生大夢的作品,兩個小時的觀影旅程,導演帶領大家穿梭過一段兼及道家、佛教哲理的夢境旅程,匪夷所思的生命傳奇,確實處理得興味深濃,卻也同樣在關鍵轉折處訴諸奧秘難解的晦澀玄機,以致於觀眾很難心甘情願地墜入《第三朵玫瑰》的夢境之中,品嘗人生甘苦美酒。

 


人生太多不能實踐的夢想,只能悄悄在夢境中吞吐,換一種姿態來圓全。夢,其實是時間的變奏體,原本熟悉的生活經驗法則,到了夢中,一切都亂了套,亂歸亂,卻另有魅力,所有不能說的,不便透露的心曲,全在夢境中找到了快意奔馳的空間,因此,原本直線滑動的時間可以任意扭曲成各式線條,越是不可能的角度,越有其另類的美感。

 


 

《第三朵玫瑰》的 第一分鐘畫面都是「亂意識」底下的鏡面倒影,其中,最精準也最魅力的意像則是一具指針朝左轉的掛錶,一般鐘錶的指針都是往右旋轉,偏偏它而是朝左轉,寓意 其實再簡單明白不過了。指針向右轉,是我們習慣的時間流向,時間如河水,一去不回頭;一旦指針向左走,則意謂著時間逆流,人生也逆流,所以青春能再生...恰好就呼應著男主角多明尼克竟然在電流擊中後,能夠枯木逢春,重拾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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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主題,其實影迷並不陌生,2009年初,我們就曾在《班傑明的奇幻之旅(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看過非常近似的論述,鐘錶師傅精心製作了一只逆行的時鐘,希望能讓戰死在沙場上的孩子逆轉重生,那是多委婉無奈的父親心情啊?同樣是青春重逢的人生祈願,《第三朵玫瑰》卻直接訴諸人生的不滿足,其情可憫,卻未必動人,而且逕行與奇蹟掛勾,少了迂迴沈澱空間,殊為可惜。


 

《班傑明的奇幻之旅》 遵循著自己定下的遊戲規則,生命時間往左走的男主角遇上了所有時間往右走的人,順逆矛盾之間有著清楚的邏輯脈絡去思考對應,對比的趣味清楚可見,而且主角 純屬隨緣流轉,別無所求;《第三朵玫瑰》則是兼具了科學靈異的傳奇,又包容進「莊周夢蝶」的人生虛實論述,佛教的人生輪迴,以及東西宗教中同樣有著的附身 著魔的案例,偏偏這些宗教議題卻全是為了成全多明尼克的學術野心:找尋人類的語言源起,完成語言學的終極論述。各派宗教的交錯並陳,看似在炫耀編導的才 學,卻也因為花色太過斑斕,完全模糊了焦點。

 


 

執迷於親情之愛,其實與沈迷於學術之愛,坦白說都是人生癡情的一種,不論嚴重性或影響性其實都是無分軒輊,但是必要做選擇時,還是會有輕重緩急之別,選擇親情或許多了一點鍾情的糾葛,迷戀學問則難免人生寡情,另寓深情於學術之歎,鍾情與寡情之別,其實是個人的價值判斷,非關本質高下,但是這種價值判斷卻決定 了我們的品味與喜好。

 


 

《第三朵玫瑰》真正的問題在於多明尼克的學術之旅,無法感動觀眾,甚至也無法感動多明尼克的情人,博學多聞的多明尼克就算精算了中文、日文、梵文和藏文,甚至 連蘇美文和楔形文字都難不倒他,但又如何呢?語言的源頭無非就是傳情達意的開始,但是源頭風景究竟是什麼?其實編導都不知道,所以多明尼克就算像老天多借 來五十年歲月,皓首窮經還是找不到答案,那不是「參不透,鏡花水月畢竟總成空」的人生開悟,而是「月迷津渡,霧失樓台」的徹底迷航。

 


 

因 為,人生的貪嗔癡,固然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適合用「人生如夢」來做總結,「沒有答案的追尋」也非常寫實地道盡了人生實況,然而轉化到戲劇世界時,卻也註定 無法創造戲劇高潮,更無法滿足觀眾的渴望。一旦他的個人追求成了無關宏旨,欠缺迴音的孤單旅程,電影的感動力就隨之稀微變弱了。


 

《第三朵玫瑰》是一部可以用宗教哲學來理解和詮釋的電影,問題就在於除了「莊周夢蝶」的虛實論之外,除了「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的比擬法之外,柯波拉還試圖與觀眾分享什麼樣的哲理呢?不能頓悟是因為少了灌頂偈語?還是「本來就無一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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