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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週報No 275 2010/09/17

文/ 鄭治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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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阿雅米》(Ajami, 2009),一部由巴勒斯坦人柯柏提(Scandar Copti)和以色列猶太人尚尼( Yaron Shani)共同編導,以鏡頭反映阿雅米(Ajami)這個位於以色列第二大城臺拉耶夫-雅法(Tel Aviv-Jaffa)南方貧窮社區的仇恨與衝突。

臺拉耶夫-雅法這個名稱本身就帶著歷史的裂痕,1947年聯合國的巴勒斯坦分治協議,曾議將臺拉耶夫劃歸給猶太人,雅法則歸巴勒斯坦人;1948年以色列建國後佔領了雅法,趕走了巴勒斯坦人,從此將二城兼併改名為臺拉耶夫-雅法,片中時而稱臺拉耶夫,時而稱雅法就反映了以阿不同族群的觀點,《遠離阿雅米》所逼視的是家園與土地的生存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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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 / 家園
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兩個勢不兩立的民族,居住在同一塊土地上,因為宗教的問題,形成政治上的難局,已經長達半世紀。1948年建國成功的以色列,是一個國家,也是亞伯拉罕的子孫,一個猶太民族,這個民族和另一個阿拉伯民族巴勒斯坦人曾共同擁有一塊聖地。耶路撒冷其實就是巴勒斯坦,這個耶穌受難的城市,有猶太人的聖殿,巴勒斯坦人的聖殿,以及基督教的聖殿,二個民族、三種宗教都無法放棄這一塊心中的版圖。

今日的耶路撒冷、臺拉耶夫-雅法,在以色列占領下,由以色列軍隊以及聯合國維和部隊維持和平。巴勒斯坦人可以選擇離開,或者接受以色列的統治,受著家園被佔的煎熬,而誓將以色列消滅的哈瑪斯(Hamas)激進組織,不僅將兩個民族的衝突越演越烈,同時將歐美蘇埃各國也捲入這個戰場。幾座諾貝爾和平獎曾為這兒帶來短暫的希望,斡旋與協議,帶來又帶走了一批批的國際政客;刺殺與炸彈,終結了多少以身殉難的理想家,但無法離開家園的巴勒斯坦人與擁有唯一國土的以色列人,只有在仇恨與報復的衝突中繼續輪迴。

猶太人曾經歷盡千年流浪的滄桑,今日,流亡的命運降在巴勒斯坦人身上,民族大義下屈辱的堅持,也許為了民族的尊嚴,為了復國或是復仇;但對於政治陰影下的凡夫俗子,也許只有一份卑微的生存願望,在這個情勢緊繃的地界,越界謀生,而心繫父母;身不由己的被親情牽繫著,胸無大志的生存著。

生存的困境並不僅僅限於以巴民族衝突的表面化,在以色列的統治下,巴勒斯坦人就算在自己合法居住的地盤上,也蒙受著幫派流氓的威脅,槍枝與子彈的威脅,報復的恐懼,卻是警察也阻止不了的危機。法律保護不了的人,轉向黑道勢力求援,為了換取苟活的喘息,承受數以百萬的贖金勒索,而國境之內無處可逃!經偷油到販毒,從無辜到犯罪,將不可逆的生存出路,形容的天真而理直氣壯。本片從幫派尋仇誤殺無辜的鄰居少年,卻沒有警方破案的事件開始說起,似乎是一段純粹的治安事件,慢慢引導出警察這個角色,以及幫派勢力讓弱勢者處在正邪兩種勢力夾縫當中,無處可逃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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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 親情
導演不從以巴的政治對立著墨,卻從巴勒斯坦人與猶太人近身接觸共同生活的層面著眼,把合法居留/非法入境打工,語言隔閡/宗教歧異,勞雇階級,警察/罪犯等對立關係,置入幾個單一事件,放大處理,彷彿是社會問題的顯影,隨著五段式的劇情分線發展,慢慢將埋在人們心中的仇恨引爆出來,而可怕的是,這些對他者的讎寇意識與強度,都跟自身的家庭之愛與親情的濃度息息相關。

但以巴的世仇與矛盾,在本片中也似乎不是沒有化解的可能,跨越民族與宗教界線的愛情也曾給人一線希望,而勞雇利益之間金錢的不平等處境,也諷刺地冺除了嚴峻的種族立場,但那終究是冷眼的導演給觀眾們短暫的錯覺。當這一切都攤牌,富人與貧窮的對立、老闆與勞工的階級,以及猶太人與阿拉伯人牢不可破的世仇矛盾,愛情終究是浪漫的想像,強不過親情的羈絆。愛情與友誼,幾乎要使人奢望能跨越家國的界限、民族的隔閡、宗教的歧異,但導演的鏡頭顯然是悲觀的宿命。本片卻終究由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和以色列猶太人二位導演攜手合作,雖非政治上的謀合,卻是人性上的共鳴。

親情,也是這一部電影的核心主題,它穿透民族與宗教,它穿過邊界,與政治的界線,緊緊的牽繫著所有人的命運,它導向衝突也無奈的將人們引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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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 / 罪犯
警察在以色列的土地上以權威和武力打擊罪犯、查緝販毒、處理命案,二十四小時處理永遠無法平息的紛爭,更無法永遠維持理性,按捺發洩怒氣的衝動。警察在人民的眼中,彷彿讎寇,所有的人幫助毒犯逃脫隱藏身分,甚至滿街的小孩跟毒販買藥,讓警察徒勞無功,讓是非模糊,罪犯猖獗。販毒是社會問題,取締是法律問題,而在一個政治高壓、宗教敏感的地方,毒販對上警察,卻反諷地影射潛在的民意對上權威,
彷彿反諷那挑戰公權力的並不是單純的犯罪


象徵公權力的警察也可能是合法暴力的隱喻,挺而走險的毒販,非法的黑工是社會邊緣的弱者。但警察也是人父、人夫、人子,一旦成為親人失蹤的受害者時,便也成了世界的弱者;親人從世界消失的焦慮,是存是歿,將信將疑的煎熬,牽繫著親情的傷痛,比起幫派的子彈威脅,黑道賠款與性命的要脅,更令整個家庭消沉教生命走樣。

一個離營未歸的以色列士兵,可能受到邪教的吸引、長官的迫害、同儕的排擠,或是在回家的途中被滿懷仇恨的阿拉伯人殺害。當荒野的山洞裡,發現被剝奪一切的屍體,警察受這兄弟喪命的凌遲之苦,也無助面對,這尖銳的暴露出擁有權力的一方,也無法逃過報復的陰影;親情傷痛而生的仇恨,終會將人的恨意推向一個報復的深淵,使得警察在追緝罪犯時,拿著槍枝的那一剎那,可能變成報復的兇手!

所有的角色,警察、毒販、黑工、富人階級、幫派老大,或是流氓,在面對親人的生命威脅時,都成為仇恨的奴隸。復仇的代價,是將正義訴諸暴力,而法律失去效力,社會卻仍然階級嚴明,卻不會崩解,全憑政治的強制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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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要人命的電影!五個段落,以不同的事件與人物,逐漸交疊出完整的圖像,但故事總是在人命結束的時刻,或槍聲響起時開始。子彈上膛,一觸即發,一場命喪家門前的口角可以隨時引爆,讓人悚然!這是一個沒有誰的性命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地界,誰能主宰自己命運?結果已經隨槍聲響起,而原因卻太複雜;傷痛、恐懼,和仇恨使人誤判眼見的事實,如同觀眾在每一個段落中曾經產生的錯覺。

當無辜的少年,在路邊修車,或是在停車場裡因為一顆子彈而喪失生命時,再神聖的宗教與民族大義,再正確的政治,也無法解釋,如何在自己離不開的家園裡,卻無法擁有生存的權利。

在人命如此輕賤的土地上,無法不令人思索到《弔古戰場文》中的喟嘆:「誰無兄弟?如手如足。誰無夫婦?如賓如友。生也何恩?殺之何咎?」,阿雅米,難道不是鏡頭下隨時都會爆發衝突的戰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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