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種同步進行式
本劇主題多重,對位移動,迴旋推進。更有趣的是「唱」與「演」的二種同步進行式。其一,人物角色演唱合一,一如歌劇演員「唱」「做」表演同步。其二,某些段落,音樂不停,歌聲繼續,角色卻並不唱,宛如唱盤上的唱片繼續播放唱腔,而人物則繼續「演」著動作比較複雜的情節。這部分只有男女主角如此,其他角色則是一唱到底的。就是這只演不唱的部分,讓本片這一部「歌劇電影」,不同於其他「電影版歌劇」。在這裡,主角的「唱」和「做」雖然暫時分離,但「唱」與「樂」卻始終與劇情一貫推進,直到劇終,導演維持住他這齣歌劇與電影,沒有秒差的同步。
<夜之后> 等名曲喚起的回憶令人感到親切,意象的創造則更教人印象深刻:序曲中出現,來解救男主角的三位仙子,從純潔修女降臨焦土的天使形象,到剝下外袍露出豐滿胸脯的魔鬼身材,與見到美男而爭風吃醋的娥眉不讓,甚至著上軍裝後的帥氣俊俏卻果決精明,變相的身分與角色巧妙的達到了混淆正邪的效果。
夜之后思念愛女的悲傷偽善延遲了她復仇形象的現形,然而她以逆光黑影矗立在坦克車頂上的出場亮相,黑暗意象令人吃驚,堪稱一絕。更有一次,銀幕左側的夜之后宛如坦克上的戰爭女神正唱出戰爭之歌,從全身,到半身,到側面,一直拉近到只剩一張大嘴的剪影,更是意象強烈,而無法迴避。捕鳥人帕帕蓋諾囚在如鳥籠的牢中,幻想自己在碧空中與群雉翱翔飛舞,在草原花朵間徜徉高歌,在撲向巨大紅唇的美夢中驚醒!雖然小小的調侃了渴慕愛情的失落,但這短暫的幻想卻是全劇色彩最明朗的歡樂時光。面容俊美嘴角像女星梅格萊恩般天真的男主角,俊美而憂鬱;容貌不算甜美但剛中帶柔的女主角勇敢而率真;深沉嚴肅正派穩重的薩拉斯卓(Sarastro),這三個角色戲份貫穿全劇,但性格一致,形象正派,不若反派與丑角的形象來的誇張而動人。嚇人的是,壕溝中沙包築起的甬道陰影中,浮出一雙眼睛,二雙,十雙,千百雙眼睛,聚成整片黑牆的面孔,低沉合唱,那種陰沉靜穆與穿透黑暗的眼神罕見的為本片帶來死亡的恐怖感,這一幕神秘而悚然,令人難忘。然而《魔笛》的畫面是超現實與詼諧感交疊互現的。有一幕戰場戲,大雪中,兩軍放下武器,走出戰壕,相互握手擁抱,在仙子交付給塔米諾的魔笛樂音中,歡喜踢起足球來,直到一方的指揮官吹起哨子,才回到彼此的防線,繼續敵對。但童話中的戰爭場面,是沒有流淌鮮血的死傷戰士的;正邪交鋒,復仇的憤怒往往被寬恕或縱容軟化;情侶在失望與希望中煎熬,也沒有無法撫慰的傷痛。這是一齣稍稍觸及哲理的,甲級動員的重量級喜劇。
不近情理的試煉
另一方面,嚴肅的哲理與不近情理的咒語反覆交疊,也沖淡了觀眾對劇情合理性的期待。《魔笛》 編劇原著中充斥的「試煉」本已經太多,也實在太不近情理,但命運的試煉從來都不近情理啊!尤其對有情人更是艱難:如命運要求邱比特對賽姬的試煉,尤里底絲對歐菲斯的試煉。也許導演借夜之后之口,對心思已經轉向死對頭薩拉斯卓(Sarastro)的女兒,以鄙夷的口氣說出 「他們最愛搞什麼試煉了」這句話,來針對改編劇本不可免的「試煉」來自我消遣一番罷。不然要我們怎麼接受塔米諾對心愛之人帕米娜的沉默不語呢?
也許我們也得像這樣看神話悲喜劇,容許不近情理的「試煉」,才能欣賞已經削弱了歌劇音樂元素的劇情片。因為劇情依違在畫面影像與歌劇唱詞之間,讓超現實的奇想畫面和令人嘆息的抒情曲調,交替出現,拉鋸著觀眾的感官與理智,而目不暇接。本片絕對是從頭到尾鋪陳熱鬧地娛樂觀眾,跟莫札特當年那一齣集莊重與詼諧,混融寓意與感性,挑戰女高音的高音F與觀眾智商的《魔笛》一樣具有豐富的娛樂性;甚至這一齣,也還沒有忘了藉著唱詞(對白)帶上原有的哲理意味,一遍遍的提醒我們,這是一部關於真理,關於和平,關於愛的故事。
一聲巨響,雷霆閃電,天搖地動,驚嚇了塔頂的帕米娜與帕帕蓋諾,宣告了夜后口中邪惡之神薩拉斯卓的出場!鏡頭馬上切換,薩拉斯卓出現在光明祥和的城堡中受眾人愛戴,啊?原來他是好人!而且,剛才已經出現過啦。這種反轉實在太突兀,欠缺劇場的魔力與驚奇。看來很需要魔笛來變一下魔術。
《魔笛》 劇中幫助主角逢凶化吉的寶物其實有二個:魔笛與魔鈴。持有魔笛的主角塔米諾,正直,英俊,勇敢,充滿信心的追求一見鍾情的愛情;擁有魔鈴的帕帕蓋諾,是個丑角,滑稽,現實,怯懦,缺乏自信的渴望著念念不忘的愛情。不管英雄或狗雄,他們可是一對渴望愛情的螺旋體呢。這種對位法,尤其是歌劇對音樂與劇情的主導性,讓位給了影像畫面之後,隨著語言視覺化(字幕),形象典型化,人物性格的立體感就清晰浮現了。
鄭治桂 (大學藝術教師)
鄭治桂 (大學藝術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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