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破報編輯部 圖片提供／聯影
《追火車日記》講的是一對兄妹，姐姐大概是高中的年紀，弟弟大約不到十歲，兩個人住在波蘭的後工業、很空蕩、很破舊、完全不歐洲的小鎮裡面。裡面有許多搬不上檯面的小人物：看起來在作援交的女生、好像失業的中年男子、閒嗑牙養鴿老人、到處把妹的年輕人整天在小鎮上面閒蕩，像是永遠在度假一樣，除了小鎮上的一棟現代建築裡的上班族以外，其它人感覺上都過著很悠閒、很不現代的生活，但卻又沒有波蘭片常有的消極與悲涼沉重感，小人物們在這裡活得超開心的。片中的小男孩據說是導演安卓‧賈基摩斯基(Andrzej Jakimowski)自己，有著天真的眼神，整天在火車站旁玩耍瞎混，黏在青春期卻又要成天找工作、當洗碗工的姊姊身邊，他卻還很相信自己可以改變單親家庭的命運把落跑的爸爸找回來，就憑著他操控命運的小工具：兩個玩具小士兵、一口袋的零錢、和一張發爛的父親照片。
1963年出生於波蘭華沙的編劇及導演安卓‧賈基摩斯基(Andrzej Jakimowski) ，畢業於華沙大學主修哲學，並在波蘭西利西亞大學進修導演。被稱作「奇士勞斯基」接班人之稱的他曾以《在雙眼的縫細之間》(Squint Your Eyes)拿下國際影展十四座獎項，這次的《追火車日記》也拿到了威尼斯影展最佳歐洲電影獎、波蘭影展最佳影片和最佳攝影、東京影展最佳男演員等國際影展八項大獎。
破報(以下簡稱破)︰你選這個後工業城市拍攝的原因？
安卓‧賈基摩斯基(以下簡稱安卓)︰就算是落破的小鎮好了，那也不一定看起來就是很悲傷的地方，完全看你用什麼態度去理解這個世界，如果帶著擁抱的態度看人，和懼怕人群的人是不一樣的，如果是那樣就什麼事也作不好。即使真實世界是一個超級貧窮、很灰暗的小鎮，它還是有可能可以是很棒的地方；大部份波蘭電影都是在講人生悲愴、消極人生，我的恰恰相反。我去的小城其實還滿酷的，有很多有趣的人，譬如電影裡那個超高的貨運天橋軌道，還有空蕩蕩幾乎什麼也沒有的小城景色，要在歐洲找這種地方太不容易了，有點像我長大的地方，感覺很多回憶在裡面。我沒有作任何場景，就是按著當地的樣子拍，反正就是待在那裡，看看會發生什麼，有些事情就順其自然地發生了。我也不喜歡一個場景重覆拍上很多次，這樣電影感會大大消失，我比較希望片子看起來像是一直往前奔跑、不需要回頭的冒險。就像電影中的小男孩好了，其實他非常會觀察，比自以為很了的大人都聰明，我小時候大概也是那樣子，喜歡看人，看地方，旅行，看什麼都好。
破：電影裡很多非職業演員混在裡面，你有特別要求什麼角色一定要專業或非專業演員來演嗎？
安卓：我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也沒有精確計算任何事，有的時候在火車上碰到什麼和我閒聊的人，一聊開，就順便問他要不要來我電影玩個小角色，很多人一下就答應了。或是有時候我們在路邊測光阿、工作人員跑來跑去，忙成一團，還有人很有勇氣地跑來直接問我我們在幹嘛，我想他既然那麼勇敢，那一定可以演電影的！就把他也拉進來。其實很多人是喜歡和我一起工作，覺得很好玩，也不真的是為了賺什麼錢。至於哪個角色要專業演員來演，雖然沒有一定，但是有的角色因為有比較多內心情緒變化，需要一點技巧，對非專業來說可能太難了。
破：這兩批人在現場的互動呢？
安卓：每次其實都一樣耶，非專業演員在片場就很自然，一副我是來作自己的樣子，反而不知不覺讓職業演員很有壓力，因為總不能一部片看起來有人演技精湛到不行，有人一派自然大剌剌的樣子。所以你就會感覺到好像職業演員偷偷在學非職業的一樣，看到她╱他們偷偷在觀察對方，甚至學一些對方無意間的小動作。片場同時有著這兩種人是很美的，有種很有機的氣氛。通常年輕一點的非職業演員也會很有動力，想從演員身上學到一點東西帶回家，總之就是很棒的一種組合。
破：為什麼那麼多非專業演員跑來演你的電影？
安卓：真的是因為大家喜歡我阿，錢其實也很普通，都是那種一群人工作、有點超寫實的氛圍吸引了小鎮上的人吧，你也知道小鎮裡也沒有特別好玩的去處了；相比之下，大家發現電影是怎麼拍的，就一個拉一個跑來，看那些人演戲真的很酷，很認真的認為自己是演員，對很多人而言，拍電影代表一種夢想。
破：飾演小男孩的達米安‧吳(Damian Ul)以十歲的稚齡得到去年東京影展最佳男主角，成為東京影展史上最年輕的影帝。他……應該不是職業演員吧？
安卓：他只有七歲當然不可能是演員啦，就算可能拍過個廣告或小角色什麼的，離真正的演員還是差太多了，更何況對成人演員來說，你可以分析角色、作功課、和導演熱切地討論劇本，但小孩子連要理解一個100分鐘左右的故事都有點困難了，當主角的小男孩其實應該不太懂我在說什麼、我想幹嘛，所以溝通真的是很難，需要很多人用很多有創意的方式和他玩，把這個角色玩出來。最後竟然還得了個男主角獎，想起來還真不簡單。但其實他的表現真的很好，是單純但又不是完全地單純，有點天真的心機，還有那種小孩子若有所思的表情，剛要佩服他是個小大人的時候，他可能又完全變成一個小小孩，所以我覺得他真的還滿厲害的。當然也很多是剪接啦，讓一切看來很生動。
破：這好像才是你的第二部劇情片，拍完《在雙眼的縫細之間》這麼長一段時間你都跑去哪裡了？
安卓：很久嗎？對阿，好像真的消失很久，因為這部片對我而言有太濃厚的個人色彩，有很多觀眾不會知道的秘密在裡面，對我、對我姐還有一堆我身邊的人來說真的很重要。所以我付出特別多的心血，因為不想要和任何製作人妥協，接受什麼商業意見，或是隨便把劇本的某個橋段改掉，我就自己作編劇、導演、製片。當製片這段期間非常辛苦，不斷地和許多人溝通，說服別人，跑很多地方，很快地幾年就過去了，要作獨立電影就是一個非常個人的選擇吧，你當然也可以找個大公司、小公司合作，或找國家單位來支持你，但是我喜歡我選擇的方式。當然也沒有說非獨立製片不好，就像我片頭寫的：「送給那個會罰我坐在櫃子上的姐姐」一樣，拍這部片好像就是電影中小男孩的夢想，如果要面臨許多妥協，那故事對我而言就不完整了，這絕對不是什麼「作者論」的問題，就只是很個人的吧！我感覺自己需要完全的獨立。因為很多橋段真的是從我的回憶裡搬出來的，雖然這不是一個自傳型電影，但是裡面那兩個人就是我和我姊姊，我們的故事，我們去過的地方，玩過的遊戲。
破：所以你說這部片對你個人有深遠、非凡的意義，那到底是什麼？
安卓：鼓勵大家多冒險阿，但不是冒那種愚蠢、充滿男性賀爾蒙的險。就像片中小男孩好了，他細心又敏感的觀察以後，再去冒這個大險，所以他得到他想要的了。我想說的是，命運完全可以被自己的意志左右，爸爸、媽媽是不可能從小拼命鼓勵小孩︰「喂！妳╱你要多多冒險阿！」這是不可能的。我想說，再怎麼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會發生的。雖然拍電影是絕對不能抱著一種教育心態或是感化的態度，只能說至少我絕對會想要把這部片給一些和我親密的人、或是女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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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發行 (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