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藍祖蔚。
生命在婦人的腹胎孕生,生命在婦人的背部流逝,《雲雀山莊的情人》對歷史悲情的控訴,透過這張劇照散發出最強力的震撼。
血腥的歷史,不會被世人忘記,只是以不同的方式來記憶或呈現。看過加拿大導演艾騰.伊格言(Atom Egoyan)執導的《A級控訴(Ararat)》,大概對於1915年4月24日起發生的亞美尼亞大屠殺事件有了基礎的認知,如果再對照義大利導演塔維安尼兄弟(Paolo 和Vittorio Taviani)執導的《雲雀山莊的情人(The Lark Farm /La masseria delle allodole/ El Destino de Nunik)》,就可以得到更清晰的歷史的拼圖意像了。 艾騰.伊格言本身是亞美尼亞人(Armenia),對待先人的斑斑血淚,他在《A級控訴》中透過記憶、控訴、誤解或再詮釋的多元觀點,一方面散佈歷史資訊,另一方面則是在歷史和藝術的心理邏輯上探究真相的可能質變,主觀與客觀並陳,完成了亞美尼亞子孫和世界公民的雙重責任。 相對之下,塔維安尼兄弟少了亞美尼亞血統的羈絆,《雲雀山莊的情人》就直接呈現了大屠殺前後的風雲景況,淒厲與悲壯更勝《A級控訴》,但在回味咀嚼的藝術層級上,則略遜一籌。 《雲雀山莊的情人》選擇了亞美尼亞富裕的阿瓦奇安家族做敘事主線,先是老爺爺預見了血腥大屠殺而驚懼辭世,繼而展現了富商利用喪禮,展現他們結交政商強權的人脈實力,亞美尼亞做為土耳其境內的少數民族,即使創造了經濟優勢,面對握有軍政大權的土耳其軍人,也都得小心翼翼地討其歡心,以求自家平安。偏偏歷史巨浪襲捲而來時,不分貧富貴賤,全數都會捲入風浪中,試圖苟免,卻未能倖免,就成為《雲雀山莊的情人》最鮮紅的一抹血色印記。 一次世界大戰初期,亞美尼亞人試圖與俄國結盟,脫離鄂圖曼土其耳帝國掌控的歷史背景,是造成亞美尼亞大屠殺的成因,雖然土耳其政府至今都還否認曾經下令執行這種滅族行為,但是太多的歷史圖像、血淚吶喊與文字控訴,讓這場種族滅絕行動成為官方死不認賬,人民卻言之鑿鑿的歷史公案,《雲雀山莊的情人》不想再像《A級控訴》那般欲言又止,而是直接還原了「男人殺無赦,女人全數流放,自生自滅」的歷史場景,沒有迂迴,不再欲言又止,悲情潮水就這樣直接撲向觀眾。 歷史浪潮總是撲天蓋地地吞噬了所有男女,戲劇世界卻往往只能取其一朵浪花來做聚焦顯影,改編自Antonia Arslan小說的《雲雀山莊的情人》,就以帕姿.薇閣(Paz Vega)飾演的努立克(Nunik)做中心軸線,她原本只是活在浪漫愛情憧憬中的嬌嬌女,先是潮水打熄了她的情火,又吞噬了她的家族,土耳其軍人殺進雲雀山莊,見男人就殺就砍的屠殺場景固然殘暴,但是軍官一刀斬下了大哥的首級,還把他的首級直接丟給飾演大嫂的艾絲妮.韓嘉(Arsinee Khanjian)的那一幕,以及奉命見到男人就要殺的土耳其軍人,即使在押解途中才接生了一位男嬰,也要求母親自己動手,逼得她們只能以背悶死男嬰的場景,都是讓人髮指心悸的生命殞落場景。 前一刻才矢言要帶領族人共度劫難的男人,如今卻只剩血淋淋的一顆首級躺在懷中,大嫂怎能不崩潰?懷胎十月才誕生的新生命,還來不及呼吸,就得告別,而且還是由母親自己殺生,諸如此類的生命無情,已經超越了世人得能想見的生命衝激經驗了......無能抗拒災難,只能承接與成長,少不更事的嬌嬌女就此得擔起家族領航員的重責,先是在草原收屍,又得在顛沛流離的流放旅程中保全家族血脈,努立克的生命轉折其實與《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中的郝思嘉(Scarlett O'hara)非常近似,差別只在於郝思嘉還有機會在度盡劫波後說出一句:「明天又是個新的開始。」努立克卻只能把自己交付給命運的巨輪了。 塔維安尼兄弟比較擅長通俗劇的煽情處理,在俗世的浪花中看見人生的悲歡離合一直是他們作品的特質,《雲雀山莊的情人》的格局因而也就困在這款層次之中,《A級控訴》中以亞美尼亞人的精神象徵亞拉臘山(Ararat)做為劇情和海報的主要論述,拉出了開闊的歷史與現況的對照空間,塔維安尼兄弟則是直接把雲雀山莊就搭建在一座貌似亞拉臘山的小丘之下,環境與家族的依存關係,就在地理與人文的連結下直接畫出了等號,血光重現,歎息湧生,沈重上心頭,卻未能有更多的生命啟示,使得《雲雀山莊的情人》只能算是一堂沈重的歷史課了。 (轉載自:藍色電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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